山脉之血

“欢迎你来,把血肉脱尽!”

这句话出自穆旦的《森林之魅——祭胡康河上的白骨》,这名诗人曾经作为第五司令部的译员,入缅作战。

上面这句话正是穆旦跟随部队撤离时,经过野人山时写下的。

“血肉脱尽”不是夸张的手法,而是真实发生的。

在那片原始森林,蚂蟥、蚊虫、毒蛇以及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飞虫到处都是,疟疾、回归热等传染病也在不断蔓延。

一个发烧的人只要昏迷,蚂蟥就赶紧围上来,附在身体上吸血。

而那些蚂蚁,见到了倒地的人,也成群结队地来啃食他,即使这个人还活着。

一旦再遇上暴雨,一个活生生的人,就能在一天内沦为一堆白骨,路上的官兵死伤累累,沿途皆是白骨,所过之处,触目惊心……

在野人山的经历是每一个战士一生都不愿回想的时光。

10万多中国远征军,其中竟有3万多的士兵,化作累累白骨长眠于野人山中了。

在幸存的4万人中,只有一个女人,这个女人叫刘桂英。

在那个如同地狱的地方,她究竟经历了什么?

一、野人山求生

当时的刘桂英才22岁,正值一个女孩一生中最美的年龄。

22年前,刘桂英出生在一个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贫寒家庭。她好不容易长到了3岁,那一年长沙旱灾严重,有的甚至农田颗粒无收。

她的父母实在养不起她了,就将她送给了一家姓刘的农户当养女,她这才在那场灾难中活了下来。

但是好景不长,在她十岁的时候,养父母又相继病逝了。于是举目无亲的她被送到了长沙的贫女院。

正是因为童年的遭遇,刘桂英在生活的各个方面都十分的用功。

终于在她17岁那年,她以第一名的成绩,考上了长沙市湘雅医院护士助理班,并在里面学习一些护理的知识。

抗日战争很快就开始了,有了一技之长的刘桂英怀抱着满腔热血参了军,成为了一名在战场上救死扶伤的护士。

日军于1942年8月攻占了缅甸的首都仰光,并且切断了最重要的国际运输线路——滇缅公路,威逼印度和中国的大西南。

缅甸公路,南起缅甸南部的重腊戌,北达中国的云南昆明,是贯通南北的重要陆路通道。

从1938年通车来,每个月都大约都有一万多吨的战略物资被送往前线。当时抗日战争正陷入焦灼的状态,自从七七事变以来,中国的抗战物资大多都是依靠这条路线搬运回国的。

如果日本真的切断了这条路线,那么在抗日战争中,中国只能让日本肆意宰割了。

为了保卫滇缅公路,中国必须一战,于是中国政府派了10万中国军人组成的远征军,前往缅甸与英美的盟军一起作战。

但是由于英军的不配合,远征军到达缅甸后不久就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境地。5月上旬,中英军队开始撤退,但是由于日军切断了远征军归国的通道,大部分军人就跟随着杜聿明将军进入了野人山。

而刘桂英作为随军护士,也跟着大部队,也进入了野人山。

为了保卫缅甸公路,政府又抽调了十万的精兵组成中国远征军,刘桂英就是其中的一员。

后来又跟随大部队进入了野人山,一直习惯吃苦的她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森林,但是后来她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了……

野人山纵深200多公里,里面的树木遮天蔽日,是一片未经开发的原始森林。

山中野兽成群,蚊蚁遍布,一般很少有人进入,位于中缅边境的野人山形成了一个天然的边境线。

此刻的中国远征军正要徒步跨越这纵横百里的障碍。

进入森林的将士第一个感觉就是闷。森林像是永远也望不尽头一样,高大的树冠遮天蔽日,将太阳严实实地挡了起来。

而热带的天气又多雨,身处于笼子一般的树林中,水汽多但是又散不出去,赶路的士兵们感觉像是胸口压着一块大石头一样,喘不过气起来。

刚开始的时候,刘桂英还有四个姐妹相伴,但随着行军的推进,只剩下她一人了。

她想着,不管怎样要活下去,替她的四个姐妹活下去!

刘桂英和男友相互扶持着,对生活的渴望支撑着他们移动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双脚。

森林中的路边全是尸体,有的烂了一半,有的干脆直接成了白骨。

他们顺着这些“指路标”走下去,饿了就摘点野果,渴了就喝点雨水。

晚上的时候,由于刘桂英和她的男友实在找不到地方住,就往大部队住过的棚子里一钻。

这些棚子里经常是躺满了尸体,很多尸体上面都爬满了一寸多长的蛆,刘桂英和她男朋友就把尸体往旁边一搬,就睡下了。

他们走了太多的路,脚上的布鞋早已烂得不成样子,人也瘦得皮包骨头。

有一天他们正在路上走着,刘桂英突然看到前面有一点红色、绿色的帐篷,走进一看,还有人正在向他们招手。

在那一刻,刘桂英欣喜得眼泪模糊了双眼。

他们得救了!这里是一个小型的供给站,当天晚上,刘桂英就在这里吃上了近半年来第一顿白米饭,她一不小心吃了三大碗,因为实在太香了!

几天以后,刘桂英和走出野人山的一批战友被送往印度朗姆茄的基地,在那里,她度过了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。

在印度朗姆茄的基地只有她一个中国女兵,因为只有她一个女人逃出了野人山。大家都对这个幸运儿格外照顾。

在那儿,她也与和自己一起逃出的男友结了婚,并在那儿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。

那么,刘桂英究竟是怎样从野人山活下来的呢?她的四个女伴又经历了什么?

二、恐怖魔窟

刘桂英的4个女伴,分别叫何珊、笑春、孙月霞、王苹,都是护士班的女兵。

她们紧跟在队伍后面,没走几天,她们的脚上都冒出了血泡,这些水泡每走一步都是钻心地疼。

在赶路的时候,树枝上的蚂蟥掉进了衣服里面,人们一点感觉也没有,直到它把血吸得饱饱的,才会发现。

树林中的蚊子总是一丛一丛地飞过去,一只能有半个拳头那么大。

往往这些蚊子身上都带有传染病,抵抗力稍微弱一点的人,就容易得病,在医疗物资几乎没有的军中,几乎就是死路一条。

有一次,战友徐进宝、钱一平和王苹冒雨去寻吃的,回来的时候,大家听到王苹大叫,几个女兵走近一看,都吓了一跳——王苹的腿上、肚子上,都爬满了蚂蟥。

而两个同去的士兵也是这样。

护士长何珊用烧红的铁棒,将他们皮肤上的蚂蟥一点点烫下来,才让他们免受一些皮肉之苦。

热带雨林多闷热,天热人更热,赶路的刘桂英常常汗流浃背但没法洗澡。

她和一众女兵头上都生满了虱子,那些虱子密密麻麻地趴在头上,远远地看上去,像是“白芝麻”,她们有苦说不出,在这里,活下去已经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了,还能奢求什么呢?

刘桂英又想起她们进山之前“天真”的想法了:进山不会有日本鬼子的追击,而且还能采点野果打点野味。

现在她们只想快一点离开这里。

有一天战士们正在赶路,突然一条河流挡住了他们的去路,要想去到对岸,只能经过这条河流,所以大家只能蹚水去到对岸。

虽然河水不深,但是当时的何珊和刘桂英都是刚好是生理期,不能碰冷水,但是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,为了不掉队,两个战士只能硬着头皮,在冷水中深一步浅一步地走,她们走过的路,河水上都会泛上一抹淡淡的红色……

在原始森林中,方向很重要,但是屋漏偏逢连夜雨,将士们在这片原始森林中迷失了方向,经常是走了几天,发现还是回到了原点。

正是因为如此,原本计划离开野人山的时间,也被无奈地拉长了。

进入野人山一个月后,部队的粮食不够了,甚至有一些士兵被活活饿死。

将军杜聿明没办法,只能把部队的100多匹战马杀了,但是100匹马对10万人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,很快,整个军队又陷入了饥饿的危机中。

有的战士甚至把皮鞋皮套割下来,当做食物。当身上所有的东西吃完后,大家就只能靠着一些野菜和树根果腹,接连几天的食不果腹,让战士们身体开始浮肿,有的人走着走着,就倒下再也没起来了。

亲眼目睹这一惨状的护士班的女兵们,下定决心:她们五个人一个也不能少,全要走出这个魔窟。

三、姐妹接连去世

但是事实总是残酷的。刘桂英没想到,最先离开的是她们中最爱笑的笑春。

那天,笑春正在找一些能够果腹的野菜,一不小心被蛰伏在密林中的毒蛇咬伤了。所幸身为护士长的何珊认识草药,忙找来解毒的草药,咬碎敷在笑春的伤口上,笑春这才捡回了一条性命。

但是笑春的腿仍然肿的穿不上裤子,大家都抢着搀扶她,帮她拿行李,可是笑春一直觉得自己拖累了她们,再也没有了以前乐观的笑容。

刘桂英和何珊去解手,因为笑春走的慢,为了不太麻烦别人,笑春就一人往前走,等着她们两追过来,突然,正在解手的刘桂英听到了医生凄惨的叫声:

救命!

她心想不妙,于是赶紧跑出去,就看到一只狼叼着笑春,正在往前跑。

她们吓得大声喊叫了起来,营长听到声音,立刻拿起枪瞄准了那只狼,狼受伤后放下猎物仓皇逃去。

但是笑春的颈动脉的血管早已被咬断……

第二个离开她们的是孙月霞。

此时队伍已经进入森林最深处,让人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,森林中的瘴气越来越重,好多战士都倒下了,路边常常摆满了腐臭的尸体。

孙月霞也受到了瘴气的影响,发起了高烧。这一烧就烧了3天,到了第4天才稍微好一些,但是没过两天她又重新发起了高烧,孙月霞知道,自己感染上了瘴气,可能是活不成了。

她对自己的几个姐妹说:

“不要管我,你们快走!”

但是大家一起同甘共苦了这么久,刘桂英等人怎么忍心将她抛下呢?但孙月霞的病状却越来越重了,她经常神志不清,脱光了衣服又哭又闹。

有一天,她趁着大家不注意,跑到了悬崖边,纵身跳下了悬崖。

大家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,哭得撕心裂肺,她们心里都知道,这是孙月霞不愿意拖累她们的。

后来几个女兵中的王苹也染上了这种瘴气,发起了高烧。这天她在昏迷中挣扎起来,仿佛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般对刘桂英说:

“你们先走”。

王苹的男朋友钱一平在旁边默默流泪,他对刘桂英说,自己留下来照顾王苹,让她们先走,等王苹好了,他们再赶上来。

但是后来他们也没有赶上来,后面来的战士跟刘桂英她们说,好像在路边看到了王苹和钱一平的尸体,死后,他们两人的头还紧紧地靠在一起。

刚开始的队伍现在只剩刘桂英和何珊两个人了。因为她们几个女兵中总是有人生病,走走停停的,使她们离主力部队越来越远了。

刘桂英的男朋友也是远征军中的一员,后来他掉队了,阴差阳错地就碰到了刘桂英和何珊,于是他们三个人就一起赶路。

谁知道,最精通医术的何珊在这个时候出了意外。

为了有力气走出森林,他们必须在森林中找一些能吃的东西,而何珊误把一种有毒的草认成野菜。中毒了的何珊肚子疼得直在地上打滚,走路都走不稳。

刘桂英看着往日坚强的护士长此时已经没有了个人样,她急的话都说不出来。只能默默地扶着何珊慢慢赶路。

但是何珊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。她开始发烧和腹泻,她拉出来的全是一些黑水,气味也是异常地刺鼻。

一个下雨天,何珊突然像是精神好了不少的样子,刘桂英知道这是回光返照,于是她双眼噙着泪水,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护士长,何珊终于开口:

“你们一定要回到中国,把我们的事情和后人说,我们也是爱国青年”。

那天晚上,何珊就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。

好在刘桂英最终活了下来,4个姐妹才为后人所知。

结语:

野人山的经历是刘桂英永远无法忘记的岁月,在那里,她受尽了折磨,但是她说,她从来没有后悔过成为一名中国军人。

正是血与泪水,铸就了这样一个坚强伟大的女人。而那些永远长眠于异国的革命战士,也同样不能被我们忘怀……

历史值得永远铭记,革命烈士永垂不朽!

参考资料:

庄严.唯一走出野人山的远征军女兵[J].文史天地,2006(02):20-24.

钱续坤.远征军唯一走出野人山的女兵[J].开心老年,2009(08):24-27.

魏民.浅论中国远征军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作用[J].产业与科技论坛,2017,16(16):113-114.

李华文.抗战烽火下知识分子的从军心路——穆旦、西南联大与中国远征军的历史交集[南社会主义学院学报,2015(03):19-24.

伏自文.十万将士十万血 异域忠魂家国殇——中国远征军第一次入缅抗战纪实[J].云南档案,2012(09)

叶铭,袁健.抗日老兵唐泽其:两过野人山和送谷寿夫上刑场[J].军事历史,2019(01):109-112.

标签:游戏攻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