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y雨之
巨大的轮船搁浅在近海,在薄雾中显出宏伟的轮廓,飘荡的垃圾将之簇拥,一直延伸到沙滩上。
一个人穿着薄雾行走在沙滩上,时不时弯下腰在垃圾中翻找,或是不得不停下,将陷入垃圾坑里的脚使劲拔出来,带着脏兮兮的擦伤,都看不出流下的血是什么颜色。
连吐了好几口,把那无法入口的烂玩意儿狠狠地摔出去,脚一歪,又踩踏一团垃圾陷进去,这人先是龇牙咧嘴的暴怒,很快就颓败下去,瘫软着坐下,死死的勒紧裤带,一边抠着牙齿吞咽口水,抠出血来,血腥沾在舌尖,他狠狠地吸了一口血气,浑身颤栗。
或许过了两分钟,再瘫下去,会死在这里,还不想死,动了动脚,实在没有力气了,只能认命的伸手去挖,露出弯曲的怪异的手指。
这人只有八个手指,天生的,比起周围人的丑陋,他的丑陋很轻微,虽然大家互为笑柄,但他还很喜欢那些人为他取的外号,本来就没名字,外号就是名字,他们叫他章鱼,因为他的八个手指,而他挖出过一条章鱼来吃,是没有脚的颜色奇怪的章鱼。
已经松动了,章鱼把脚跟抬起来,脚尖的刺痛明显起来,有什么嵌入脚的皮肉里,甚至于卡在了骨缝间,疼痛很让人清醒,他捡起旁边随一个东西,朝脚边砸了几下,大口大口的喘气,舔着干裂的嘴唇,死死的嗅着、盯着,可惜那些流出的血都浪费了,他饿的快死,还来催他的命,拼着又砸了一下,章鱼终于抽出脚,带出了一块东西,裹着漆黑的污泥,臭烘烘的滚到一旁。
一条手指长的小鱼跳出来,章鱼一下就扑上去,双手拢在一起罩着,嘴就过去连污泥一起吸入口中,是混合着渣滓的烂臭味,但摄入的生命是真实的,章鱼能感觉到,可惜几乎没什么享受的余地,满足感就从最高降到最低。
雾不会散,再继续寻找也不会有什么成果了,章鱼经不起多消耗,打算回自己寄生的破棚子去,至少再活过今天。
脚上的伤口麻木了,拖着一只脚行动也无关紧要,不过离开之前,他在原地仔细搜罗一遍,没有再找到可以入口的食物,可刚刚被脚带上来的东西——一个不规则的蚌壳,抹开了表面的污泥,露出了流光的彩色。
这么好看的东西,不自知般的滚在垃圾堆里,章鱼登时心惊肉跳,斜着眼睛左右张望,垃圾堆的沙滩上只有他一个人,赶紧把蚌壳抱紧怀里,裹着褴褛的衣裳,拖着伤口已经麻木的脚跑回寄居的窝棚。
穿着防护服的淘金者偶尔会出现在海岸地界,频率大概是一两月一次,章鱼在大路上徘徊了好几日,终于等到了淘金者。
章鱼不敢太接近淘金者,只是在淘金者看过来时指了指自己怀里,又指了指一个沙坡后,等了一会儿,淘金者来了,也没太接近章鱼,站定在沙坡的另一边。
静默了片刻,淘金者不耐烦的开口:
“有东西就快拿出来,别耽误我时间。”
在这地界上的每一秒,都有可能被这些丑陋的脏东西传染,这些时间的价值,就是走在刀尖上的颤栗。
好像历来如此,越腌臢的地方,越容易藏着稀奇的宝物。
斜着眼睛左右看了看,章鱼从怀里拿出一张碎布,伸长了手,把布里的东西抖露出来一点。
实则不然,一颗不大的珠子,这么一露,已然露出全态,那种流光穿过薄雾,似乎是海中最后一滴清透的海水,那其中有一粒盐和一点气泡,吹过的海风携来洁白羽翼的海鸟,海鸟的倒影留在了海水中。
走过刀尖,淘金者看见了触手可及的金山,目前还有点垃圾挡在前面。
“你要钱,还是什么?条件随你开。”
章鱼轻轻的隔着布摩挲珠子,嘶着嗓子说:
“我要食物、住所和钱。”
从没有到过离海岸那么远的地方,章鱼不住地掸着身上的新衣服,昂着头往新家走去。
左边口袋装有一些钱币,右边口袋装有一颗巧克力,它们的重量让章鱼的脚步无比地轻快,除了别在腰上的折叠小刀,总是会硌到章鱼的手指。
无伤大雅,可以添一把更顺手、更锋利的刀……章鱼正想着,已经看见了新家的大门,板板正正的,高高的院墙围着一个小院子。
章鱼小跑着接近,听见了旁边巷子里的动静,握住小刀去看,一人被追赶着朝这边过来,遍体鳞伤的,看不出相貌,污泥一般的眼睛里,看见章鱼时透进一点光。
要是那蚌壳也能卖就好了,可惜带回来之后,上面的流光越来越黯淡,不出几日就灰败了,倒是可以拿来打成小刀的握手,毕竟硬度不错。
自顾自的盘算起来,章鱼拉开一狭门缝滑进去了,上了门锁,排除了门外的嘈杂声。
握着的小刀突然掉落,章鱼摆摆手掌,扭曲的手指像章鱼须一样甩动。
“嘭——”
大门摇晃了一下,章鱼突然想到,蚌壳消失的流光,是生命消失后的眼睛。
拍卖会结束后,会场楼上的夜店迎来众多享受夜生活的客人,摇曳的迷离光线抚摸过一张张熏陶陶的面孔。
“啊,醉了。”
晃着酒杯靠着沙发上的女人坐下,翘着腿搭到茶几上,女人殷勤的端来一杯水喂他喝了一口,而后温柔小意的帮他揉肩,周围人也都笑着奉承,说他在拍卖会上出手阔绰,说他眼光好。
男人似乎很满意,笑嘻嘻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哑光的丝绒盒子,打开盒子,赫然是一小颗流光溢彩的珠子,所有人的目光都黏上去了。
“独乐乐不如众乐乐,这样吧,谁拿到就归谁。”
说着,男人拿起珠子随手抛出,茶几上摆满了酒杯,光线一晃,也不知珠子落到哪杯酒中了。
似乎静了一秒,人们一哄而上,拥着酒杯捞珠子,浓烈的酒香逸散开来。
看着闹哄哄的场景,男人愉快的哼起小调,伸手要拿酒,挤在旁边一人看见了,赶忙递上一杯,还瞟了一眼杯中,除了摇晃的淡金液体,什么也没有。
醉眼朦胧中,拥闹的人们还没散去,酒杯越来越少,免不得厮打谩骂,男人笑嘻嘻的站起来,一摇一摆的朝卫生间走去。
趴在马桶上呕吐,生理性的眼泪鼻涕糊了满脸,嘴里的干涩苦味刺激着男人咳嗽,一颗裹挟着粘液的小珠子被吐出来,滑入马桶里,穿过污秽和漆黑的下水道,重新回到海里。
住在海边的章鱼在梦里还渴望着,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发现一个流光的蚌壳,撬出一颗流光的珠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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